五陵少年
五陵少年
台风季,巴士峡的水族很拥挤我的水系中有一条黄河的支流黄河太冷,需要掺大量的酒精浮动在杯底的是我的家谱喂!再来杯高粱!我的怒中有燧人氏,泪中有大禹我的耳中有涿鹿的鼓声传说祖父射落了九只太阳有一位叔叔的名字能吓退单于听见没有?来一瓶高粱!千金裘在拍卖行的橱窗里挂着当掉五花马只剩下关节炎再没有周末在西门町等我於是枕头下孵一窝武侠小说来一瓶高粱哪,店小二!重伤风能造成英雄的幻觉当咳嗽从蛙鸣进步到狼嗥肋骨摇响疯人院的铁栅一阵龙卷风便自肺中拔起没关系,我起码再三杯!末班巴士的幽灵在作祟雨衣!我的雨衣呢?六席的榻榻米上,失眠在等我等我闯六条无灯的长街不要扶,我没醉!

作者简介

余光中
余光中 诗人

余光中(1928年10月21日~2017年12月14日),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学者、翻译家,出生于江苏南京,祖籍福建泉州永春。因母亲原籍为江苏武进,故也自称“江南人”。

余光中(1928年10月21日~2017年12月14日),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学者、翻译家,出生于江苏南京,祖籍福建泉州永春。因母亲原籍为江苏武进,故也自称“江南人”。
你站在桥头看落日落日却回顾回顾着远楼有人在楼头正念你你站在桥头看明月明月却俯望俯望着远窗有人在窗口正梦你。
HailHalley,HallelujahHalley。
星际的远客太空的浪子一回头人间以是七十六年後半壁青穹是怎样的风景光年是长亭或是短亭银发飞扬白氅飘飘曳着独行侠终古的寂寞犯次妃冲紫微横渡澹澹的天河古册里出没无常的行踪乱了星宿井然的秩序惊动帝王与孩童带来恶梦战争革命瘟疫与横死钦天监不知该怎麽解释市井的童谣江湖的俚调也不能要等哈雷你忘年的知己用一条抛物线的细细向洪荒深处的星族光谱去追踪你飘泊的身世如谜从此你有了一个俗名再回头来寻你人世的知音挥舞那样显赫的信号来为他作证却晚了十六?先知哎总是踽踽的早客等不及迎接自己的预言像一枝回力镖你斜刺里飞来逆着所有行星的航道所有的望远镜都在瞄准整个剧场在兴奋地等待主角从夜的最暗处登台今年最轰动的天外来宾看镜中你触目的侧影潇洒的长发梳了又刷迎着大火球刮来的飓风太阳广场的坦坦荡荡绕着一个空旷的U形你正在大转弯准备回程一九八四当代的预言刚过又见你远从古代的传说拖来扫帚的阴影真可怜惶恐的人类无告又无助还承受得了多少的威胁呢地上的人祸怎能推诿给天灾你真的是扫帚就挥帚吧扫去我们心头的凶兆独来独往的壮士是你七十六年成一劫你度了几劫是什麽天谴冥冥在逐你放你到冥王星荒冷的边境回望太阳一只病萤不甘长做黑狱的死犯你总是突围而出来投奔太阳灿烂的巡礼来膜拜火光你永远奔驰在轮回的悲剧一路扬着朝圣的长旗让我也举镜向你致敬吧亿万的镜头今夜都向你举起六寸的短镜筒一头是悠悠无极的天象一头是匆匆有情的人间究竟这一头有几个人能够等你下一个轮回翩然来归至少我已经不能够我的白发纵有叁千丈怎跟你比长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但我的国家依然是五岳向上一切江河依然是滚滚向东民族的意志永远向前向着热腾腾的太阳跟你一样。
当我死时,葬我,在长江与黄河之间,枕我的头颅,白发盖着黑土。
在中国,最美最母亲的国度,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张大陆,听两侧,安魂曲起自长江,黄河两管永生的音乐,滔滔,朝东。
这是最纵容最宽阔的床,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满足地想,从前,一个中国的青年曾经,在冰冻的密西根向西了望,想望透黑夜看中国的黎明,用十七年未餍中国的眼睛饕餮地图,从西湖到太湖,到多鹧鸪的重庆,代替回乡。
你曾是黄河之水天上来阴山动龙门开而今反从你的句中来惊涛与豪笑万里涛涛入海那轰动匡卢的大瀑布无中生有不止不休黄河西来,大江东去此外五千年都已沉寂有一条黄河,你已够热闹的了大江,
轮廓像一匹侧踞的海?岬头那一座怪岩的背後如果我一直走向前就是错落的澎湖了吗?
再过来,挡在那块小石矶後该是厦门呢,还是汕头?
——都不过是到台北的距离如果,这四方红楼的文学院面海的排窗是西南偏西那一艘舷影迷幻的货船是正对着呢,还是斜对着香港?
而那麽壮烈的霞光啊早已成灰的越南,再烧一次吗?
疑惑的望眼镜来回梭巡——双筒的圆镜,七点五倍那是向一位同事借来准备今晚寻哈雷彗星大地多碍而太空无阻对这些梦与地理之间的问题镜中千叠的远浪尽处一根水平线若有若无是海全部的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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